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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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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移

元不順的眼神在一瞬間被點亮了, 他掙紮著爬到李璧月腳下:“好,你將佛像還給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李璧月:“很好, 你身上的白頭葛是哪裏來的, 是誰指使你給陛下下毒?”

毒殺一國之君, 這是足以株連九族、淩遲而死的重罪。一般人聽到了這種指控都會立馬否認,試圖洗脫自己的嫌疑,可元不順竟想也不想就回答道:“毒藥是曇無國師給我的,也是曇無國師讓我給聖人下毒。他說聖人已年老失智, 這樣活著太可憐了, 不如早點解脫。曇無國師還說,陛下死後,到了無上佛國,仍然是一國之主, 像老奴這樣的奴才, 將來死後進入佛國,還可以繼續伺候陛下……只是這事暫時不能讓太子殿下知道,說太子殿下被……李府主你所迷惑,對我佛失去了敬畏之心。但是我佛心懷慈悲,不會怪罪。國師還說了,無上佛國是所有大唐子民最終的歸宿,不光陛下,將來太子殿下、皇後娘娘……還有李府主你們最後都會去無上佛國。國師還說太子殿下總有一天會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李璧月越聽越搖頭,無數種情緒同時湧起。

一者, 這件事情果然如她所料, 與曇摩寺有關,而且是由曇無國師親自在幕後策劃了一切。

二者, 這曇無國師還是個洗腦高手,元不順和稽山先生都被他說服得如此徹底。本來佛教乃一國正教,如今行事倒也與邪/教無異。

三者,沒想到曇無國師有如此大的野心,竟計劃讓太子、皇後還有她李璧月都進入無上佛國,如此說來,曇無國師是不是已經有了將這些人全部殺死的計劃?

不知曇無國師推動這些事情有何目的,難道真的為了充實佛傳明燈中的那個無上佛國靈界?

據明光所言,那處靈界只是曇摩寺始祖神慧大師不忍見世間孤魂野鬼無法進入輪回,而建立的收容之所。曇無國師如此枉殺性命,只為建立無上佛國,不是與神慧大師的初衷相悖了嗎?

還有,如果真如元不順所言,在曇無國師的計劃中,無上佛國是所有大唐子民最終的歸宿。佛傳明燈中的那處靈界真的可以容納這麽多人的靈魂嗎?

她正在梳理個中關竅,那邊李澈已是勃然大怒:“曇摩寺不但謀殺父皇,竟然還想謀害於孤還有母後。來人,將元不順拖出去斬了——”

李璧月連忙道:“陛下,且慢——”

李澈朝她這邊看來:“璧月,難道你還要替這逆賊求情不成?”

李璧月搖頭道:“殿下,元不順本就一心求死,殿下殺了他是正中其下懷。我們既然已經知道這些都是曇無國師搗的鬼,找到他諸多問題自然迎刃而解。況且,如今正是國喪,此事畢竟太過駭人聽聞,在水落石出之前不宜聲張,以免引起恐慌。”

李澈的神情略微舒緩下來,道:“還是阿月你想得周到,孤剛才過於沖動了。只想到曇無這老禿在背地裏策劃這些陰私之事,孤就恨不得……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李璧月道:“請殿下再給承劍府一點時間,李璧月一定會讓此事水落石出,給殿下一個交代,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

嘉園地處宣華坊,穿過中堂就是一座小小的花園,亭臺樓閣,假山曲水,處處可見藤蘿纏繞,修竹聳立。微風拂過,還可聞到垣墻上薔薇的花香。

雖然地方不大,卻精致富麗,一派皇家園林氣象。

陸少霖穿過回廊,見唐緋櫻正用魚鉤穿了柳花,在釣水池裏的游魚。大部分的魚兒圍著那浮在水面上的柳花轉了兩圈又游走了,不過還是有一只蠢笨的游魚咬鉤。

唐緋櫻反應極快,剎那之間提竿,那只金色的錦鯉就這樣落入銅盆之中,激起朵朵水花。在盆中還有十幾尾各種花色的錦鯉,一邊吐著水泡,一邊擺動著尾巴。

唐緋櫻見到陸少霖走了過來,獻寶一般將銅盆捧了過去,笑靨如花:“少霖,你看,我釣魚的技術不錯吧。”

陸少霖無奈搖頭,“緋櫻,這些錦鯉是太子讓人養在池中觀賞用的,你好生生地釣它幹什麽?而且,我聽說這錦鯉也並不好吃t……”

唐緋櫻抿唇笑道:“誰說我要吃了。少霖你沒有聽說過嗎,錦鯉可以給人帶來好運。有了這一大盆錦鯉,保證你洪福齊天。等那位葉神醫一到,就藥到病除,惡疾全消,長命百歲。”

陸少霖心中微暖,他下意識摩挲著左臂之上的長命縷,“緋櫻,多謝你。”

唐緋櫻嘻嘻笑道:“謝謝就不必了,我現在呀,只希望那位葉神醫趕緊治好你的病,這樣我就可以離開這裏,回承劍府去。”

陸少霖心思一動:“你想回承劍府?”

唐緋櫻道:“當然。我剛才出門聽到消息,說承劍府又在辦一樁大案子,就連長久不管事的長孫師伯都出動了。這種時候我當然該回承劍府,讓高如松、夏思槐他們都知道我的厲害,而不是宅在這院子裏無所事事,整天陪著一個病人,都要無聊死了。”

陸少霖眼神一黯。

唐緋櫻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遮掩道:“少霖,這裏陰涼,我先陪你回房休息吧。”

兩人一路穿花拂柳,往前院而去。陸少霖想起唐緋櫻方才的話,心中有種微妙的不適感。

其實這種不舒服並非方才才有。自從進入長安,他就感覺到他和唐緋櫻之間的關系發生了一些變化。

從前在那溪的時候,他們萍水相逢,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不會長久,也並不敢對這位明媚張揚的女子產生非分之想。

唐緋櫻對他說,“你二十歲還沒有娶妻,也沒有體會過人間極樂之事,就這樣死了實在可惜。想想還真是可憐,不如就做我的情人如何……”

就像飛蛾無法拒絕烈火,他也無法抗拒這樣直白的誘惑,便答應成為她的情人,後來又在她的引領之下,體會到色授魂與的人間至樂。

人都是貪心的動物,有了愛,就渴求歡愉,有了歡愉,就渴求能一直得到這樣的愛與歡愉。

自那之後,他對生多了期盼。

所以當李璧月告訴他,他的毒癥或許有解法,他就毫不猶豫地跟著承劍府的人到了長安。

剛剛得知他要去長安的時候,唐緋櫻雖感意外,倒也十分欣喜,對他很是熱忱,一路給他介紹中原風光。一路之上,他們乘坐同一輛馬車,一路耳鬢廝磨,情意繾綣。

可是,到了長安之後,一切就變了。李璧月讓唐緋櫻留在嘉園,名義上是保護,也是為了給兩人更多共處的機會。唐緋櫻雖接受了這個安排,但是陸少霖能感覺到她其實並不開心。

這些天以來,他明顯感覺到唐緋櫻對這樣的生活感到厭倦。她陪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常常感覺到她心不在焉,也不像以前那麽喜歡和他膩在一起,常常一個人呆在院子裏的某個地方,釣魚、抓鳥,或者是找找其他的樂子。

他清晰地感知到,她對他的愛正在消失,只是因為李璧月的要求才留在他身邊。雖說她盡量不表現出來,但兩人朝夕相處這麽長時間,情人的熱情消退,他又怎會沒有感覺。

兩人回到前堂的時候,看到門口停了一輛馬車,夏思槐正從外面進來。唐緋櫻雀躍著上前,驚喜道:“夏思槐,你怎麽會在這裏,是不是承劍府事忙,府主讓你叫我回去,要對我委以重任,對不對?”

夏思槐努嘴道:“最近府裏確實事忙,太子殿下派了東宮右率衛崔成器崔小將軍來幫府主。府主說了,你好好留在這裏陪著陸公子就行了。昨日葉神醫來了,我今次來,是府主讓我帶葉神醫過來給陸公子瞧病的。”

車夫拉開簾子,一身青衣的葉衣霜下了車,拱手道:“兩位便是陸公子和唐姑娘吧,在下藥王谷葉衣霜,是受李府主邀請而來。”

陸少霖拱手回禮道:“在下陸少霖,勞煩葉谷主專門為我跑這一趟,心中不勝感激。葉谷主,裏面請——”

進了中堂,葉衣霜便著手給陸少霖診脈。她診得很仔細,左右雙手的脈象都看了一遍,眉頭越蹙越緊,又道:“陸公子,我需要你的一點血。”

她取出銀針,刺入陸少霖的指尖,殷紅的鮮血滴入瓷瓶之中,葉衣霜看了看,直言道:“陸公子,雖然承認自己無法救治病人,對一個大夫來說是十分挫敗之事。但是我也必須承認,陸公子身上的毒,是多種劇毒混合而成,十分棘手,是我前所未見,需要花一點時間來分辨各自毒性。”

陸少霖神情一僵,葉衣霜之言,對他無異於沈重的打擊。

他看向窗外,將雙眸放空,輕聲道:“葉谷主盡力而為即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真的沒有辦法,也是我命數如此,怨不得他人。”

屋內的氛圍瞬間冷清了下來,更冷清的是陸少霖的面容。原本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也隨著葉衣霜的這句話褪去了,仿佛是一尊碎而未破的細瓷。

身為醫者,葉衣霜敏銳地察覺到陸少霖的心理變化,寬慰道:“陸公子也不必灰心,我只是說此事棘手,並不是說全然無救。這幾天我會留在嘉園,研究你的血液,尋找一切可能的解法。”

陸少霖勉強笑了一聲:“多謝。”

這時,唐緋櫻眼珠子一轉,對葉衣霜道:“葉姐姐,你既然要留在嘉園,少霖就交給你照顧,我就不留在這裏了。我知道長安城最近出了大事,府主一定忙得不可開交,我得回去幫她。”

葉衣霜遲疑道:“我照管陸公子,當然沒問題,照顧病人本是醫生的天職。但是,我想陸公子肯定更加希望你能留在他身邊。”

唐緋櫻嘀咕道:“哪有,我們都膩在一起二十多天了,他早就嫌我煩了,怪我擾了他的清凈,巴不得我早點走呢。”她湊到陸少霖跟前,使了個眼色:“少霖,你說是不是呀?”

陸少霖心中一痛,明知她是想趁此機會擺脫自己,嘴上卻道:“緋櫻既然想回承劍府就先回去吧,這邊有葉谷主就行了。”

唐緋櫻笑道:“好嘞,你好好配合葉谷主的治療,回頭等我得空了再來看你。”

她一步三跳地往門口走去,回頭一看夏思槐還杵在原地,吆喝道:“夏思槐,你還楞著幹什麽,快走啊——”

兩人出了門,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盡頭,陸少霖的目光仍然死死盯著門口,直到葉衣霜叫了好幾聲才回過神來。

葉衣霜嘆了一聲,“陸公子何必口是心非,你方才……明明是希望唐姑娘能留下……”

陸少霖苦笑道:“她的心早就不在這裏,我留她又有何用?”

***

唐緋櫻騎著馬,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承劍府那“承天授命,道法自然”的牌坊之下。

牌坊之下,李璧月與崔成器並肩而立,正在清點人馬。昨日從太極宮出來,李璧月最終決定帶人先查封曇摩寺再說。曇無國師如今不知所蹤,他是曇摩寺的主持,長安幾樁案件背後又都有僧人的影子,曇摩寺自然是無法撇清關系。

曇摩寺寺僧數百,茲事體大,承劍府的人手不夠,分量也不夠。李璧月和崔成器商議之後,決定由崔成器帶著東宮的人出面,承劍府在後壓軸,以免有人脫逃。

唐緋櫻飛馬到李璧月面前停住,叫道:“姐姐,我回來了。”

李璧月心中有異,問道:“緋櫻,我不是讓你保護陸公子的安全嗎?你怎麽自己回來了?”

唐緋櫻道:“嘉園那邊本來就有太子的守衛,而且葉谷主在那裏,哪裏就缺了我一個。我知道姐姐如今在辦一樁大案,正是我立功的時候,窩在陸公子那裏能辦成什麽事?”

李璧月心想,唐緋櫻說的也有理。她本來有心歷練唐緋櫻,讓唐緋櫻成為自己的左右手,如今正是難得的歷練機會。

她點頭道:“既然如此,今天的行動就由你和這位崔將軍一起行動,查封曇摩寺,不可讓一個僧人逃脫。”

崔成器早已看到那邊英姿颯颯、明媚艷麗的女郎,拱手道:“東宮右率衛崔成器,見過唐閣主。”

崔成器出身博陵崔氏,自有世家風姿。他五官俊美,劍眉斜飛,目若秋星,鼻梁高挺,嘴唇如削。一身玄色勁裝,腰佩陌刀,更顯然t英姿勃然,清貴無方。

唐緋櫻一下子看呆了。

她這段時日整天和陸少霖在一起,看慣了清雅雋秀的美男子,乍一見崔成器這種怒馬鮮衣的少年將軍,覺得養眼非常。

她臉上浮起明朗的笑容:“那這段時間,要請崔將軍多多配合指教了。”

她很快清點好承劍府的人馬,與崔成器並轡而行:“崔將軍,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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